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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一，转眼又中秋了。还得写一篇关于中秋的稿子。说实话，我现在顶不想写这种人文类型的稿子的，总觉得有这个功夫还不如研究一下鲁滨逊经济的多元化。

但一年到头，我们已经沉浸在楼市跌涨沉浮的戚戚惶惶中，也该偶尔休息一下了。

1

上高中的时候，我在数学课上读完了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理想国》，时至今日也仅仅是记住了其中的一句话——“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人欣赏美、发现美的能力”。

那个时候，我正年少轻狂，并且对中国的教育体制充满抵触，忽然看到这样的教育理念，开始打心眼里向往。而那个千百年前的古希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那里的人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状态？但我知道这些都距离我太过遥远，我做不了最彻底的叛逆者，这就是我这一生的短处。

张爱玲说，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沉重，不是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这些年来，人类到底也这么生活了下来，可见疯狂是疯狂，还是有分寸的。生活这个世界中的芸芸众生，他们不是英雄，他们可是这时代的广大的负荷者。因为他们虽然不彻底，但究竟是认真的。

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少年叫做韩寒。但我必须得承认，我今天的生活和工作，都是受益于从中学时代就开始的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和那些永远都读不完的死人堆里的书籍。

是的，我清楚地记得十年前我爸爸亲口对我说的这句话，那年我高二，暑假里正对着一本地摊上十块钱买来的红楼梦如痴如醉，我爸爸担心我的眼睛和身体，一心想赶我出去，他说，你不要总是看那些死人堆里的东西。经过十年多，那天的具体细节和屋子里光线的明暗我早已忘记，但是这句话却印在我心里。

它开始让我思考关于我的人生里面具体的一些东西，我问自己的问题是，这些死人堆里的东西到底能带给我什么？我看这些书，只是因为喜欢读书，还是对那些我尚未知但深深吸引我的东西进行痴痴不断地追求。

2

是的，我从小就对运动、以及此类的体育活动不太有兴趣，但是却喜欢读书。我一直认为这是受到了爷爷的影响所致。

爷爷的爸爸，也就是太爷爷是清朝末年的举人，但一直在乡里教私塾，爷爷也是他的学生。一直到我上中学的时候，还偶尔会有从外地归来的老人，来我家里来祭奠太爷爷。每到这个时候，爷爷都会很开心，我听到他们说的那些故事，从历史的尘埃里破空而来，有趣又恍惚，那些数十年前的往事。

到今天，爷爷去世已经有十年。但一些画面却沉在我记忆的最底层。小时候，假如有阳光，爷爷总会搬个凳子坐在老家的瓦屋前，低头看书。阳光从树叶间散散地下来，我看到爷爷的灰白色的头发在书页上映出一个灰色的影子，觉得非常好玩。

那个时候，我还小，对书并没有概念。后来我上了初中，周末回家，爷爷就问我都学了什么。我就背诵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爷爷就开始给我讲，论语分为上论语和下轮语，孔子四大弟子之一的谁就是我们隔壁杞县的人。

爷爷回忆起他在私塾时候的往事，说太爷爷非常严厉。爷爷小时候贪玩，仗着太奶奶溺爱他，就经常逃课回家，也不好好背书。就经常被太爷爷打手心。那一天正是八月十五，天上一轮银盘似的圆月，照在院子里上下通明。爷爷就站在榆树底下哭，家里人则坐在院子里吃月饼赏月。爷爷说他最初并不觉得委屈；但是后来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只有他一个独立之外，渐渐地感到心酸，就真的哭了起来。后来还是太奶奶将他拉走了。

后来，我对月亮最深的记忆，也是来自爷爷。那晚不知道是几月，但是一轮硕大的月亮，照的院子里一片容光。我坐在爷爷的膝盖上，爷爷的胡须清晰可数。

爸爸妈妈不在家，奶奶在厨房里蒸馒头，爷爷抱着我坐在院子里玩耍，数曲。数曲，我想今天的孩子们，已经没有人会知道这个乐趣了吧。

麦秸垛,

忽闪闪,

两人藏在垛后边,

家花不摘摘野花,

瞒过黄土瞒不过天。

在爷爷给我唱过的众多的曲子中，这是我记住的唯一一支。它粗狂、蛮野、俚俗，但却是这方土地诞生的最美的花朵。

未见君子，

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

亦既觏止，

我心则降。

此后，我年纪渐长，爷爷却早已离我而去了。但我每一次读毛诗，都会想起那些月夜，那些爷爷给我唱过的曲子。

3

我出生的村庄地处豫东平原。在村西有两座土山，是两座坟，明朝的两座大墓。古墓的西边不远处是小学，小学再往西仍是一片坟地，坟中种了数百棵柏树，林木森森，望之萧然，我第一次看见鬼火就是在这里。

在村子的东边是一条大河，后来上高中时查地图，原来这条河叫涡河，是淮河的第二大支流。小学时，这条大河边上种满了槐树，从春天开始，杂花生树，各种鸟各种鱼纷纷来，经常有人在里面洗澡的时候脚下一踩，顺手一捞就是一个大老鳖，纯野生无污染，后来抓鳖抓的最多的一段被村里叫做老鳖坑。

我小时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顺着树林方向河流的远方眺望，想知道它到底通往哪里？何处才是尽头。这是我对远方的最原始的萌芽一样的想象。我和年龄大些的孩子曾经在树林里采蘑菇的时候沿着河边走了很远，一直到走累了才不得不回头，但是最终仍不知道它的终点。

这条河上有一座青砖的老桥，已有多年了，在今天看来，老桥已经垂垂暮年，桥面狭窄而不平，充满了长久碾压出来的轮沟印记，桥的宽度也已经无法通过今天的大车。但它却是村里几代人的记忆，村里人舍不得拆掉它，就一直存在着。

秋天的时候，奶奶经常带着我去树林里扫落叶，槐树的树叶圆小而密，满地金黄非常好看。奶奶告诉我关于这条河的历史。年，17岁的奶奶被大了她六岁的爷爷娶回了家门，就是从老桥上走过的，奶奶的村子在河东沿的不远处。

那天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爷爷就和自己昔日的同窗们一起，将奶奶抬回了家门，在此后的一生中，奶奶一共为这个家孕育了两男三女五个孩子。就在最苦难的日子里，村里被饿死的孩子数以十记，但是在奶奶的辛苦经营之下，自己的孩子都平平安安的活了下来。至今说起，奶奶为此仍感欣慰。

转眼六十多年，爷爷已经去世十年，奶奶如今也已成为80多岁的老人了，我也将到而立之年。但是以上这些是我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乡村最深的记忆，它们恬静而美好，是我心底持续不断的乡愁。

一直到今天，我记忆最深的一句古文是“昔墨子造木鸢，三年而飞”，我清楚地记得这在我小学四年级时，爷爷教我的，那时我对于“昔”，并不懂得是何时，也不知道墨子是谁？但我对那个老人，那个童年，那些记忆中最深处的往事，却时常感动到泪流满面。

直到此刻，我方才懂得，我爱看书，不是遗传于爷爷，而是因为对爷爷太过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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